蜜三刀

亚特兰蒂斯以西#2

*架空神实AU,英伦家族全员向,cp线英威、苏爱
*仿马尔克斯式神实叙事的拙劣尝试,里面名词与现实历史相关无关。

*本章有帕蒂x原创角色BG指向性情节

2.

帕特里克离开葬礼之后就径直去了港口,与其说是码头,不如说它是妓街,这里是不列颠尼亚唯一一片还没有被任何成文的旨意完全掌控的地方,各种鱼龙混杂的人与水手与女人通过各异的语言在同一片浑水里搅和,那些大陆与岛屿间各自私下传递的神秘物件和流言亦然。人们在这里只有一种不敬,即不尊重苟生本身的丑陋和淫荡。在那些高低错落的屋蓬下本能凌驾在所有精神、理想和欲望之上,它就常常坐在这里,睥睨着街区里所有扭曲的脸庞。这条街的所有窗户都是彩色的,人影倒立在上面就形成了他灵魂里妖冶的一面,通过这些窗户,此地的欢乐和野蛮才得以并行不悖。

他早已经摒弃了被德鲁伊那种青涩感知操纵的可能,耶和华千里迢迢地将他从不列颠这座庞大又无水的井中挽救,帕特里克本应卑微地永发誓愿却偏偏在床第之欢上踌躇不决,只要他的灵魂依然俗气得癫聩,这几乎是他的必要陷落的春日放纵的滩涂,带着腐烂而温暖的生息直到死亡。实际上,自帕特里克告别了柯克兰家和不列颠尼亚后他也被不列颠毫不犹豫地放逐了,从此他眼中的这座荒岛便永远都停滞不前,时间的奔马挣脱了缰绳的桎梏,面对颠倒,他若想一无所知那么便可以真的无知,因为这就是流落在人间卑微的怜悯,却始终只有神明的万一拙劣。所以帕特里克走在这里,目力所及都是夜晚留下的荒芜的废墟,其实那不过是玫瑰带来的浪漫肉欲潮流的余韵而已。女郎们日复一日穿梭在晾衣绳下然后突然因为这来路不明的气味萌发了爱意,同远海而至的人纠缠不休,天真地以为那就是注定,不列颠其实在变得更加迷人。过去都是假的——当很多年后,世界已不见了不列颠岛,倒是帕特里克借以栖身的爱尔兰还在,而那些金盏花生长的土墙、铺着蛛网的铁皮屋顶没有人证明,自然也就不曾存在。

他踩过水洼里的纸花,低头敲开彩玻璃,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只穿着胸衣和吊带袜的卡斯蒂利亚女人伸出头来,眼皮上涂着的檀香胡乱闪着光,她用那种久经风月的挑剔眼光看了一眼雨中一身狼狈的帕特里克:

“斯科特!——起来,你的羊倌老爷来了!”

棚屋里叮叮当当一阵作响,女人甩起的假金戒碰碎了枝形吊灯上倒挂着的香槟酒杯,从门口一直响到屋尾,最后斯科特出来了,脖子上卷着不知是谁的吊坠盒,一脸从梦中奋力游出的倦容:“威廉死了,帕蒂,我梦见了。”

“很不幸。”

“是。”斯科特扒了扒头发,捞过一顶塔布什帽戴上,显得有点滑稽,他又赶紧把帕特里克拉进屋。“这一觉睡得真好,不过他真可怜,因为他死了一点都没影响这玫瑰花味,就那么从悬崖上坠下来,‘嘭’的正好被手风琴声音盖住,黑色的漩涡里长出了一大把玫瑰花,一直膨胀到玛姬的屋子后……”那个叫玛姬的女人躺在羽毛堆里尖叫起来:“说甚么酒话!玫瑰味绝不是死人带来的,是迷失彷徨在异乡的男人们带来的,他们需要这个比我们女人还需要,因为他们很无助,永远都是孩子。”

“好的吧,随便你。反正最后这味就成了狂欢的理由,没什么不能成为理由,帕蒂,托你的福,我们昨晚选了一个女王,我新带来的,那是个天生尤物。”

“对!好运气先生,你总该相信斯科蒂一次,他要和你一样时来运转了,到时候你们就是好运兄弟,整个岛的女孩都为你们倾倒。”

帕特里克有点愉快地爆发出干巴巴的笑声,雀斑一动一动地抖着:“嗬,谁不会向幸运倾倒呢,不过说到女人那一定都是斯科蒂的,就像羊群才是我的宝物,没了羊我拿什么换阿斯来光顾?‘体面和远方总是分站两边’,天父都要承认。”

“好伙计,你没有一阿斯我也会介绍姑娘给你,她们即使不怜爱男人,也会喜欢你,喜欢你的词儿你的胡思乱想,她们就喜欢这些,何况还有奎德仑和赛克斯坦呢!走吧,让你的好运去见一见我的好运,我的象牙姑娘。”斯科特披着衬衣,摸出一杆烟枪,但是他没有找到烟袋就被女人推搡走了。

他们从长长的雨棚下走过,两旁的人迹寥落,玫瑰香气使破旧的棚屋也矜持地凝固了那些斑驳的彩漆,他们仿佛正在路过距今遥远的色彩鲜艳的伊比利亚的壁画,帕特里克感觉有一种行走时的迷失感向自己袭来,其实他所看见的是多年前的港口,当下的这里每一扇窗下都栽着月桂,石灰刷成的墙流着潺潺的水柱。帕特里克连忙转头,看见斯科特和他一前一后,垂着眼睛在捻那点潮了的烟丝。

“说实话这味让我头疼,没别的,就是下雨也足够我这个烟枪烦恼了,浪漫多么令人神往,可我生来就不会,何况它常常意味着心血来潮,呸。”

“就像它上一次送来了亚瑟*柯克兰一样,一个遗祸人间的玩笑,但肉麻点说,”帕特里克停下来,带着诚挚到一丝不苟的表情比了个手势。“你是贩卖浪漫的人,其伟大不逊于贩卖爱情和信仰。”

“反正和我这种羊倌不一样。”

斯科特哼地笑了一声杵了杵帕特里克的胳膊,却没有回话,直到尽头才抬起下巴示意对方。帕特里克看过去,是在帆布下面昏昏欲睡的乐队和彩票贩子,他们所簇拥的紧密的格子间之中矗立着一扇还未被感情的污垢所蒙蔽的彩色玻璃。天色虽然暗淡,但雨幕藏不住苍白易碎的光芒,这束光徐缓地降落在人间唯独避开了这扇窗户,帕特里克看见这屋子早已步入了浸满月光的迷人深夜,它在等着那些鲁莽的人,就要像伊阿宋般注定被传颂不止。

当帕特里克想起要询问斯科特时,他已经走进来了,斯科特在身后模模糊糊说着的不过是些“祝你好运”的东西,他忍不住想:这都是废话了,而且外来的语言一进屋子就被鸟鸣淹没无踪。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天花板上吊满了他之前从未见过的鸟类,但是帕特里克从它们的叫声判断,这是一群异邦人,唧唧喳喳抱怨无聊囚期个不停,而床上那女郎抬手时,它们就全都噤声了。她裸身斜靠着,长长的红发一直蔓延到股沟,她的皮肤既不是高卢贵妇青睐的苍白颜色,也迥于不列颠尼亚那些寡妇经海风而来的枯黄,她的确如斯科特所言拥有着象牙肤色,但放佛没有来处。帕特里克只见过象牙制的圣像,现在她的胴体与圣像重叠起来,充盈着使他忏悔的迷醉。她身下的床单和她周身一样潮湿却温暖,乳房随呼吸徐徐颤动,帕特里克不知道她是正在从情欲中回到现世还是在进入,就像迈进一个小而浅薄的水池。

“茉莉安*玛查*芭德布①,你该叫我茉莉安。”女人发声,好像他们头顶的鸟雀在说话一样令人惊奇,茉莉安向帕特里克伸出手,将要拥抱她那无数恋人中的一个。

“奥康内尔。”

闻言,茉莉安吃吃地轻笑起来,等到帕特里克攀着她的手臂靠近她就看见她的眼底盈着真正轻蔑的笑,促狭地藏在那双世间唯一绿得纯粹的眸子里。柯克兰一家都是绿眼珠,包括不速之客亚瑟和莫名而来的遗腹子诺斯,甚至威廉的未婚妻威妮也是,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此时茉莉安的绿眸,那样神秘多变、独立于世。在这种衬托下,假使柯克兰家族的灵魂寄宿在眼睛中,那么它们大概都会如玻璃珠一样轻易龟裂并且将被遗忘于人间的角落。这眼睛就像一阵雾气吹过,当它散去,旅人已迷失了方向站在荒野里手足无措,帕特里克被茉莉安引导着抚慰他们各自渴求不歇的欲望,他们在床上变成兔子又变成猫,空气中的潮水把帕特里克反覆刷得干干净净。帕特里克才想起自己在来之前早就被淋湿了,所以他与茉莉安相抵时冰冷粘腻,充斥着你来我往的虚假,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对待异性那天然无法逾越的敌意已经消减了,尽管两性中永远都不会有一方要去懂另一方,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同类吸引。

茉莉安无疑是个妙人,随着这变幻的进行,帕特里克在愉悦的晕眩里逆水行舟,循着其中的豁然开朗溯流而上,周围浊水翻滚,可他还是透过无意义的肉体看见到了那可称为命运的生物的翅膀,而他之前也正见过这奇迹的模样。

那时候他对所有柯克兰宣布:“我觉得那个神父说得对。”

“只有一个神,世界是七日建成的,埃及是已经陷没了的,叫撒母耳的人确实是先知……”

“你既然相信,就去海那边所谓的石头修道院找他们去吧。”亚瑟忽然打断他,冷冷地说。

帕特里克站起来俯视亚瑟,对方尚未完全摆脱年少轻狂痕迹的脸除了阴影就是坚硬的苍白。

“所以我现在就走。”

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帕特里克已经穿上外套推门而出,斯科特啐了一声,然后跟着低头掏出烟枪叼上,含糊不清地说:“我出去吸口烟。”

良久,威廉低声对亚瑟说:“假如这一切都是将要到来的,那么你也应该满意了。”

帕特里克一路狂奔,刚开始他还知道斯科特在后面但到后来他到港口附近时身后已经没有人了,夜晚远远地映照着灿烂的彩色玻璃群岛,旁边是深灰色的码头,海风刺骨。帕特里克挤在那些雨棚、帆布和晾衣线中间睡了一晚,四周都是野猫撩人的低吼。第二天凌晨,他把外套抵给船工,作为捎他到爱尔兰岛的渡资,“什么都好,只要能离开这个野蛮的荒地。”

船上的人大笑着告诉他,那个爱尔兰也是荒地,甚至比起它不列颠尼亚还要更圆滑更俗气点,而对于大陆上的文明人而言,他们都只是故事里的冒险之地。

帕特里克还是在爱尔兰下船了,因为他的渡资微薄,但是那是条从未停靠过爱尔兰的走私船,所以就把帕特里克随便放在了一片滩涂上。他不知道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自己所以为的地方,只好跟着勉强可以称为河道的路走。开始,他看见一些搁浅了的正在睡觉的鲸鱼,身上生出无数苔藓,最后变成破碎的海岸的一部分,除非它们记得从酣梦里醒来,还有少数迷路的亡者,因为迷失连进入死亡都不得安息。到了几乎都是陆地的地方,帕特里克已经疲惫得不行,他所看见的也只有无尽的橡树与白桦树与山毛榉,潮湿的水洼里留存着患上失忆症在渐渐淡忘内容的羊皮卷,实际上他也正如此,柯克兰家与不列颠尼亚迅速远去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模糊的标志,他过往是柯克兰,而现在已经不是了。在这段苦行到达极限的亡命途中,他只好半梦半醒,否则理智会强行令他向现实痛哭,甚至从前那种对亚瑟*柯克兰不断增长的厌恶也要被咀嚼成一种俯视时产生的鄙薄,带着点微茫的同情。对于那个狭小的旧世界不列颠,帕特里克则出脱了记忆,用后人看待前人、文明看待蛮荒的眼光来把玩,他发现了一种好似观赏滑稽班子的俗气趣味,可笑、拙劣,但是有良心的圣人会为此潸然落泪,在那里宗教是轻飘飘的幻想,而威廉的妄想其实是最坚贞的哲学。

这一刻,世界上只有这一刻,帕特里克谁也不是,他不是拥有自己过去的人,他只是帕特里克。

“去他妈的哲学。”

可是因为这冥冥之中稍纵即逝的念头,命运已经大相径庭。帕特里克躺在草丛里,便远远地看见了小坡上踱来一只羊,森林里是没有可能会有一只干净且毫不警觉的绵羊正好出现在半死的流亡者面前的,除非出于某种感召,但这远非奇迹本身,充其量是那双巨大羽翼的一隅。当他从修道院痊愈时,艾琳(帕特里克替他所见到的第一只羊取的名字)已为他带来了一个初具规模的羊群。曾经算得上是蛊惑帕特里克前往此处的神父——没有了可以飞行的神奇加持,他细看下不过是个银色头发的细瘦青年,他用带拉丁口音的本地语言对帕特里克说,羊是神所要求的第一等馈赠,一切都是天父的荣光。帕特里克点头称是,是奇迹,神迹也罢,他确实从此把握着一份超乎寻常的运气,好到他必须要把自己托付给一个无上的存在好使那随之而来的忧虑变得轻盈。

帕特里克掷出的骰子总是在扔出的那一刻就成败已定,他很快就作为羊倌奥康内尔四处挥霍这可怕的运气,他说出来的数字必然中奖,预料的结果必然发生,连醉酒后的吹牛都多少会变成令人信服的局面。与此同时,羊群随他本人的放荡而以不同速度繁殖壮大,最竭尽疯狂的时候帕特里克不得不雇人把它们彻底分栏好防止绵羊因交媾而死于醉生梦死。

当初在生死边缘遇到奇迹的感觉被帕特里克不断回想,他却从未再一次体会到澎湃,此时那神秘的羽翼在茉莉安身上拂过,仿佛一个翻页的信号,一个降落的姿态。交欢结束,他低头看着茉莉安,感叹她亦非老亦非少的面容,还有那同时可以窥见时间自始以来与未来穷途末路的所有景象的模样,但她的当下既不沧桑,也不欢喜,她在深晦的屋子里渐渐轮廓模糊,成为帕特里克论证他的奇迹时的一个依凭而非之前那个本就诡谲非常的绝色女人。

过了一会儿,帕特里克兴趣索然地穿好衣服出去,外面暮霭降临,雨水稀疏,玫瑰花香原本被水冲散而一时冷淡现在又气势汹汹的甜蜜地膨胀着,再向这个光怪陆离的人世的边缘望去,是一批批嗅着香味而赶来创造机会、功德和传说的人在趁着微雨下船。

斯科特就站在彩色玻璃的光辉丛林与人群之间等着帕特里克,海滨的夜晚是玫瑰色的晶莹的空气,这一带欢乐的灯光璀璨,而他在帕特里克看来刚刚沐浴过雨水,被洗刷得褪色以致颓唐不安。当斯科特徐徐地喷出烟气,青白色贪婪地吞食了他原本的平庸粗俗,他那被自己独特的固执所打磨出来的深沉的高贵才得以显露出来,这种令人感慨的崇高要诞生非悲情作为力量不可。斯科特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转过头来望着帕特里克,即使相隔一段距离,帕特里克仍然觑见斯科特的眼睛里绿莹莹地亮着星子般的烟火,因为这唯独就是为了帕特里克所燃烧起的热烈追逐。

燃烧是一种闪着光的死亡,是精神在经历自我高攀后的末路,可是有些人已经和它相伴太久深入灵魂,所以他们熟视无睹,向死而生。

tbc.

①:即凯尔特文化中的命运三女神,茉莉安(Morrigan)为死亡女神与幽灵女神。

*走向奇怪的苏爱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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